《光明之城》缩节本（三）：市场印象

 

（意）雅各·德安科纳原著  （英）大卫·塞尔本编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11月出版  《泉州历史网》李启元缩节

在基台泽安息日（Ki Tetze，1271年8月22日）之后，在李芬利的陪同下，我在交易的高峰期来到了甚至比威尼斯更拥挤的人群中。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城市里，如果没有当地人的陪同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路。人群中混乱不堪，好像这个世界被打翻了似的。

在光明之城的大街上，成千上万的货车、马车不停地穿来穿去，它们的嘈杂声和数量都是绝无仅有的。天刚亮，光明之城中的人们就早早地从他们的床上爬起，在整个白天，众多的人群为自己的生意来回忙碌，他们的数量是如此之多，简直让人怀疑这个城市是否会有足够的食物提供给他们。

黎明来临时，那些出售食品的货摊挤满了人。这些过路人吃着羊肉、鹅肉，喝着各种各样的汤，就着其他的热食。与此同时，大批的男男女女则行走在大街上，一些人迈着飞快的脚步向四面八方奔去，好像十分忧虑；一些人像是不知所措或者边走边吃，有一些人有明确的目标，而另一些人好像毫无目的。街上混乱不堪，我看见一个背着罐的人被挤倒了，另一个也扛着罐的人又摔倒在他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庞大的人群不断变大，越来越难计算。这些人中，有无数的农民和市民，有富人，也有穷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主人，也有仆人；有高尚的人，也有恶棍；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有穿着绸衫的人，也有衣衫褴褛的人；有在蚕丝与陶土作坊劳动的人，有在酒馆或商店工作的人，有出售食品和其他货物的商人和小贩；有流浪汉，有理发师，有抬轿子的人，有偶像崇拜者的教士，有用瓷碟变魔术的人，此外还有预言家、占星家，以及那些牵着上了镣铐的野兽四处游荡的人。

富人与出身高贵的人都穿着拖地的丝制长袍，脚上都穿着高底的鞋子，这可以使他们显得更高。穷人则穿着只抵腰臀的短衣，一些人打着赤脚走路。在街道上还有许多乞丐，睡在门板上的可怜人，以及为了争夺食物和钱币而打斗的人。

城里的富人和贵族把钱装在他们的衣袖中，付钱时，他们拿出那些钱，弯下腰，把它放在另一个人的衣袖里。这是他们的风俗。此外，他们上街的时候总带着把扇子，走路时总摆出高傲的样子，或者当他们骑在马背上时，马鞍总是用漆涂过，他们的女人坐在带着小门的轿子上，而穷人则是步行。

在所有地方，人们都携带着商品，悬挂在竹竿上。此外还有无数的毛驴、骡子和狗，人们在它们中间来回穿梭，那种混乱与嘈杂声真是难以形容。就连那些最漂亮的女人，她们有些是坐在轿子里，也有些是步行，也毫无惧色地接近这些动物。

李芬利对我说，以前，达官贵人以及富人的妻子们都只能呆在自己的家里，不被别人看见。但是现在，她们中的一些人和我们一样，也成为了商人。这些人什么地方都去，好像她们是男人似的。她们不仅是在柜台服务，而且去互换货币的人那里，或者从别人那里购买东西。据说还有些人为了谋利还航海到小爪哇（Java the Less）及大印度，不过这一点很难让人相信。

在大街上也可以见到年轻的姑娘们，在旅馆之类外国人常去的地方周围则是娼妓。在刺桐，许多妇女卖淫，她们毫不端庄地在街上四处闲逛，她们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淫荡。她们用目光去试图勾引行人，如果行人看一眼她们当中的一个人，她会打手势招呼他跟她去。其他的人虽然衣着华丽，逛街的时候却张着嘴，在刺桐人看来，那是一种性欲的征兆。

这座城的四周环绕着高大的城墙，但其中一部分城墙已倒塌，许多城门上有城楼，每个城门口有市场，它们与城里的不同地区分布着的不同职业和手艺相接近。因此，在这个门口是丝绸市场，那一个门口则是香料市场；这个门口是牛市和车市，另一个门口则是马市；这个门口是由乡下人卖给城里人谷物的市场，另一个门口则是种类齐全的大米市场；这个门口是羊和山羊市场，那个门口则是海鱼和河鱼市场；其他的许多门口也都是如此。确确实实，这个城市的财富极多，甚至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市场。鱼市的鱼又鲜又美，也有一些不洁的鱼；肉市有洁净的肉和不洁的肉。还有水果市场、鲜花市场、布匹市场、书籍市场、香料市场、陶瓷市场、珠宝市场，这些市场在城墙内外都可看到。

李芬利曾多次带我到这些市场，以便让我可以在那里购买货物。在市场里，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在仔细挑选货物，这里商品的丰富程度是整个世界的人所从来不知道的。在那里，他们看到了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并通过各种途径来占有它们，有的途径是善的，而有的手段是恶的。有的人通过劳动和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另一些人则依靠偷窃与犯罪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因此，每个市场以及临近它们的街道都充满了像蜜蜂或其他昆虫所发出的嗡鸣声，以及由大队人马运动发出的砰砰声，中间还夹杂着小贩们的叫卖声以及动物的吼叫声和嘶鸣声，这些动物有的是待售的，有的则是在街上游荡。

此外，这里的房屋都是用木头和竹子建成的，房屋与房屋紧密地排在一起，街道变得很狭窄，以至于人们常常无法在街上移动和穿行，不得不另寻道路。李芬利告诉我，这里的火灾很多而且频繁。不过，这里也有很多巨大的偶像崇拜者的寺庙及其他建筑，它们雕刻精细，而且用黄金装饰，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真可视为奇迹。

这里的商店数目比世界上任何城市的商店都多。商店里有各种各样的商品，如香料、丝绸、珠宝、酒以及油膏等，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这些物品，我都买了一大批。你也可以在那里找到治感冒的药品、驱赶昆虫的药膏、消除肿痛的草药、给妇女染眼睛的颜料。有一条街叫三盘街（the Street of the Three Plates），那里全部出售丝绸，其种类不下200种，这种纺织技术被认为是一种奇迹。另一条街全部是金银器商人，其中有些是萨拉森人，有些是犹太人。有一条街专门是药剂师，而另一条街全都是占星家。他们住在自己的居住区，但是据说他们互相之间存在着敌意。

在和街（the Street of Hamony），有一座建筑物，李芬利后来曾带我去过。那里是他们所有的哲学家和占星家的住所，这些人在那里提供他们智慧的证据。据李芬利称，一些占星家和术士去那里后，用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观测星辰间的会合，这大部分往往是反映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他们要求聚集于此的人群匍匐于地，以便使天子，即他们的国君，将能受到保佑。

刺桐还有很多的酒馆，既有一些声名远扬的酒馆，也有一些粗俗的场所，在那里，男女可以在一起跳舞，还有一些地方备有鱼类及用精选的香草制成的饮料。城中还有一个地方，在他们的语言里叫做瓦市（0uasu），那里说书的、卖唱的的和卖淫的人极多。

在光明之城，各种事情是如此丰富，无论是善抑或是恶，都是人们前所未见的。在那里，人们可以找到比在自己国家更好的庇护所，但是，它同时也是一个许多市民遭到暴力死亡的城市。虽然这里的居民不分白天黑夜地到处奔忙，但是好像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去哪儿，不过他们对于时间的分配却投以极大的关注。在城市所有干道的塔上都挂有一个时计，每个钟都有一个看守照料。他敲着铜锣报时，即使在很窄的小巷都回响着那种声音，随后他用他们的文字把时刻展示给所有的人看。

这里和我们一样，也不存在什么宵禁，在男人们寻找作乐及寻求各种享受的地方，直到太阳重新升起时还照样挤满了人。刺桐人在自己房子的入口处和庭院里都点了灯，因而到处都有灯光，而那些在夜晚赶路的过路人也点着无数的灯笼照明，因此整个城市都在闪烁，处处都有灯光。

虽然富人和许多市民非常富有，但城里的街道却很脏，到处是各种动物乃至人的粪便。街上还常常躺着牲畜的尸体，好多天都无人过问。人们还毫无顾忌地从自家的房子中往公共街道上扔脏物。所有的市民都不愿加以收拾，总觉得那与自己毫不相干。

不过蛮子人像大印度人一样，常常用凉水清洗自己的身体和头发，有的人天天洗。在陌生人面前洗澡，他们也不觉得羞愧，但是不能在妇女面前这么做，也不能在不同年龄的亲属面前洗澡，无论他是大还是小。

在他们中间没有人有跳蚤，但是他们有很多肮脏的习惯，比如用布擦他们的牙齿和牙龈，也用布来擦他们的下部。他们还站在自家的门内朝街上撒尿，也用同样的方式吐痰，这两种事也叫人讨厌。

上述所有的事情都是李芬利带我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穿行时，我所亲眼目睹的。

新年快要来临了，内萨维安息日后再过两天，新年就要到了（戴维·塞尔本注：内萨维安息日适逢1271年9月5日，而犹太人的新年在1271年9月7日）。我和纳森·本·达塔罗、拉扎罗·德尔·维齐奥以及威尼斯的埃利埃泽尔一起，第一次去刺桐城犹太人的会堂，那些犹太人都是中国人。此后，我们又去了附近的红花街（the Stree of Rer Flower）一带，来自其他国家的犹太人习惯在那里做祈祷。头一个地方有五百人之多，第二个地方人数则超过了七百。

在刺桐城里，人们可以找到想要维持生活的任何一种东西，甚至包括野鹿、野鸟之类的野味，以及已杀好了的母鸡、肥得不能再肥的鸭子和各种各样我从未见过的鱼类。但是，刺桐人热衷于吃其他种类的、不洁净的肉，还不仅仅是猪肉。他们还吃那些连法兰克人都不吃的肮脏东西（指动物的内脏）。在城里的市场上，可以看到很多好的东西，如大米、形形色色的水果、香草等。还有一种用灌木的小叶子做成的饮料（指茶叶），那种东西在他们中间很受重视，不过尝起来却很苦。此外，他们还吃各种各样不洁的肉，如鸢肉、猫肉、狗肉、猫头鹰肉，甚至还有蛇肉和老鼠肉，最后一种肉他们和着姜吃。在他们的语言中，他们把老鼠叫做家鹿。所有上述的事情，要么是从忠实的李芬利那里知道的，要么是我自己亲眼目睹的。

在刺桐人所吃的所有食品中，他们最贪吃的是猪肉，他们习惯在街上烹煮猪肉，在过路人面前拿着那些不洁的部分，这也使萨拉森人感到极不舒服。不过，他们不吃牛奶和奶酪这一类东西，认为那些东西不干净。但他们却不拒绝吃驴肉和狗肉。同样，他们能忍受猪肉及煎熬猪油发出的臭味，那种臭味会使一个体魄健壮者晕头转向，并且直冲上帝的鼻子。但是，他们不能忍受大蒜的气味，那种气味叫他们厌恶。

有些偶像崇拜者出于虔诚而不杀害动物，也不使动物流血，不吃动物的肉。但是，也有另外的一些人，他们一方面向创世主和其创造表示伟大的爱，另一方面却起劲地食用动物，他们让其他的人扮演屠夫的角色，他们自己则调转了目光，不去想这种事。

李芬利告诉我，光明之城中还有一些人试图过着简单纯朴的生活。他们认为吃得少、消化良好的人能比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活得长，甚至可以活到100岁。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吃斋，这不是为了悔过，而是为了健康。他们不吃肉，也不吃鱼，只吃蔬菜和大米，以及一些水果和纯净水。也有一些人与大印度人一样，他们的行为超出了所有的限度，也违背了理性本身。他们说他们不会杀害世界上的任何动物，哪怕是一只跳蚤或一只虱子，因为跳蚤和虱子及其他事物都和人一样具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