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方言的语法
语气词
代词
——人物代词。
——指示代词。
——疑问代词。
量词
——有些古量词至今与泉州方言用法基本一样。
——有些古量词至今与泉州方言用法基本一样。
——有些古量词的使用范围在泉州方言与普通话中发生变化。
——源于古汉语其他词类的特殊量词(源于名词。源于动词。源于形容词。)
——源于外来语的量词。
——泉州方言和普通话共有量词的使用范围和搭配习惯差异。
——特殊格式。
习用语格式
——“无…无…”
——“有…无…”(强调没有后者。表示琐碎的、拼凑的。)
“中心语+修饰语”的构词方式
语序
词形讹变
语气词
虚词是语言发展演变中最有特色、最具生命力的一种成分。许多古汉语的语气词在现代汉语中没有获得继承,但在泉州方言中可以找到类似的部分古汉语语气词。主要有“乎”、 “尔”、“耶”、“不”、“无”、“未”。这些语气词在句中都读轻声。
“乎”、“尔”、“耶”、“不”来自于上古汉语。
乎
“乎”在甲骨卜辞中就已出现,而后文言文传承了下来,主要是表疑问和反诘语气。例如:郭沫若《殷契粹编》p425:“丁未卜扶,□咸戊,□戊乎?”《礼记·檀弓上》:“鹿裘亦用绞乎?”《国语·周语》:“敢问天道乎?”
与上古汉语的用法相同,泉州方言的“乎”[ho-]至今仍用来表示猜度疑问和反诘语气,相当于“吧”。例如:“这本册尚好看乎?”(这本书非常好看吧?);“恁厝大人最近敢好乎?”(您双亲近来好吧?)“汝煞袂晓说乎?”(你怎么不懂得说呢?)
尔
“尔”也写做“耳”,在上古汉语表示“仅此而已”。如:《荀子·非相》:“叶公子高入据楚,诛白公,定楚国,如反手尔。”《史记·项羽本纪》:“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
泉州方言中的“尔”[文读li-],至今保留上古汉语这一用法。例如:“今日无带钱,袋仔总偌两三箍银尔。”(今天没带钱,口袋里只有两三块钱。)“从者去文化馆三里路尔。”(从这儿到文化馆三里路而已)“这字总那汝毋八尔”(这个字只有你不认识)。
耶
“耶”在上古汉语中与“邪”相通,属同音异形词,一般表示疑问和反诘的语气。如:《庄子·大宗师》:“父邪?母邪?”《庄子·齐物论》:“然则物无知邪?”《左传·昭公二十六年》:“不知天之弃鲁邪?”
泉州方言中的“耶”[汉语拼音ei]与上古汉语的用法比较接近,相当于“呀”,用来表示一般询问语气。如:“汝说兮许个人是谁耶?”(你说的那个人最谁呀?)“伊在勒创甚物耶?”(他在干什么呀?)
不
“不”放在句末用作语气词也可以上溯到甲骨卜辞。如:董作宾《殷虚文字》:“丙子卜,今日雨不?”“庚申卜,王贞,余伐不?”《世说新语·方正》:“尊君在不?”《史记·张仪列传》:“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
过去大多认为“不”在句末仍是副词,不是语气词。日本学家太田辰夫在研究写于五代·南唐·保大十年(952年)的《祖堂集》时,认为“无、未、不”均已用作句末助词(即语气词);而“不”做疑问助词,上古就有用例,中古更多。道理有二:一是句末的“不”虽有表否定之意,但在全句中主要起疑问语气(是非问)作用,含义与“吗”相近;二是用于句末的“不”一般读轻声,合乎语气词的特点。
泉州方言的“不”[mu-]与上古汉语的用法也比较接近,可放在句末,表示询问或祈求的语气。例如:“汝要食饼不?”(你要吃饼干吗?)“这领衫共我洗一下好不?”(这件衣服帮我洗一下好吗?)
无、未
“无”、“未”来自中古汉语。
“未”与“无”先后出现于汉、唐时代,均是一般疑问语气,但“未”主要询问事态变化,“无”则无来询问现实状况。例如:《史记·田□传》:“君除吏已尽未?”《汉书·外戚传》:“太后独有帝,今哭而不悲,君知其解未?”朱庆馀《闺意献张水部》:“画眉深浅入时无?”白居易《问刘十九》:“能饮一杯无?”
泉州方言中的“未”[me]与“无”[mou]至今仍保留中古汉语的以上用法。例如:“市政府兮厝起好未?”(市政府的房子盖好了吗?)“大车开未?”(汽车开了吗?)“汝有接着批无?”(你接到信了吗?)“酒干淌卖无?”(有酒瓶卖吗?)“这字汝看有水无?”(你看这字漂亮吗?)
代词
人物代词
“我”、“汝”、“伊”是泉州方言中常用的三个人称代词。
我
第一人称代词“我”[wa∕],先秦就已出现。《诗·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个“我”相当稳定,从古到今,从通语(即古之官语,今之普通话)到方言,一直沿用。
汝
第二人称代词“汝”(亦作“女”)[ri∕],先秦时也已出现。《尚书·舜典》:“汝陟帝位。”(意为你登帝位气)
与“我”相比,“汝”显得较不稳定。先秦“尔”就因与“汝”音近(今泉州音亦近)而可通用。如《诗·卫风·竹竿》:“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意为难道我不想念你?只因路途遥远难回归。)隋、唐时,由“尔”又产生了“你”(古时二字形近音同,今泉州话仍同音)。《隋书·五行志》:“武平童谣曰:‘狐截尾,你欲除我我除你。’”
尽管古汉语中的“汝”一变再变,变到今日,汉语众多方言基本上都只用“你”,但泉州话却依旧称“你”为“汝”。
伊
“伊”[yi¯]这个词虽也见于先秦,但却是用作助词或指示代词。“伊”作为第三人称代词系始于六朝。《世说新语·品藻》:“王僧恩轻林公,蓝田曰:‘勿学汝兄,汝兄自不如伊。’”唐代出现了“他”。张文成《游仙窟》:“自隐多姿则,欺他独自眠。”以后遂逐渐取代了“伊”。
在汉语众多方言有“他”无“伊”的今日,唯独闽语和吴语等少数方言仍沿用“伊”。
阮、恁、亻因
泉州方言中表示复数的人称代词“阮”[wen∕]、“恁”[nin∕]、“亻因”[yin¯],实际亦源于“我”、“汝”、“伊”,即分别由“我侬(人)”、“汝侬”、“伊侬”连续合音而成。
指示代词
泉州话中有一些指示代词,人们听来觉得很特殊。追溯其源,与古汉语同样有着密切的关系。
者
“者”是古汉语中的一个近指代词,可释作“此”。如《越绝书·吴内传》:“君若有忧中国之事,意者时可矣。”《世说新语·排调》:“无意为奴婢,问者,止数千耳。”《敦煌曲子·望江南》:“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去那人扳。”辛弃疾《丑奴儿近》词:“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者一夏。”
“者”的这种指代用法虽然只保留在泉州惠安等地,但泉州话口语中以z为声母的一系列近指代词,如“只”[ji¯](这)、“即”[ji﹨](这、这么)、“拙”(这么)、“堇”[jin¯](这样)都源于“者”。
许
“许”在古汉语中可用作远指代词,释为“那”。如《世说新语·规箴》:“(罗)君章云:‘不审公谓谢尚何似人?’桓公曰:‘仁祖是胜我许人。’”即仁祖就是胜过我的那个人。又《世说新语·汰侈》:“(石崇)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王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如恺许比甚众”谓象王恺那样的(珊瑚树)相当多。
“许”[hi¯]在今泉州话中仍是典型的远指代词。如明本《荔镜记·七出》:“只是乜[mi﹨]灯?许是乜灯?”又《荔镜记·十四出》:“许人生不亲像龟,也不亲像鳖。”
“许”还派生出了泉州话中以h为声母的一系列远指代词,如“迄”[hi¯](那)、“喝”[he¯](那)、“向”[hiu¯](那样)等。
疑问代词
那
泉州方言中的“那”通常不作指示代词用,而是用作疑问代词,表示“怎么”、“哪”。如:“伊那安尔说也?”(他怎么这样讲呢?)、“桌顶哪有册?”(桌面上哪有书?)。
这种用法可上溯到汉、魏、六朝。《孔雀东南飞》:“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又:“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三国志·魏·刘晔传》:“涣(刘涣)曰:‘那可尔!’”《搜神记·卷16》:“充(卢充)曰:‘我衣恶,那得见少府!’”《世说新语·方正》:“君在中朝,与和长舆齐名,那与佞人刁协有情?”
乜
泉州话中最有地方特色的疑问代词也许该推“乜”[mi﹨]。如明本《荔镜记·五出》:“不知是乜人,元来是林大兄。”又:“名叫乜?后来好相叫。”这里的“乜”,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疑问代词“什么”。
由“乜”又派生出一系列的复合疑问代词“是乜”[xi¯mi﹨](是什么)、“甚乜”[xia¯mi﹨](什么)、“某乜”[mo¯mi﹨](什么或某某)、“乜人”[mi﹨lang¯](什么人)、“乜代”[mi﹨dai¯](什么事)等。
其实,泉州方言中的“乜”系“物”[meng﹨]之音近借字,而“物”的疑问代词用法则是源于六朝。六朝有个口头习惯语“何物”,可以表示“什么”、“什么东西”、“什么人”或“什么样的”。如《世说新语·贤媛》:“充(贾充)曰:‘语卿道何物?’”《世说新语·言语》:“北方何物可贵?”《世说新语·方正》:“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北史·魏收传》:“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隋书·张衡传》:“(张衡)临死大言曰:‘我为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泉州方言中的疑问代词“乜”即由“何物”简缩而成。
量词
量词为汉语所独有,量词发达是汉语的特点之一。泉州方言中的量词非常丰富多采。
有些古量词至今与泉州方言用法基本一样
有些古汉语量词,今已不见于普通话,但还活在泉州口语中,且古今用法基本一样。
“过”:从六朝直至隋、唐,一直是一个常用的动量词,相当于今日的“次”。如:晋·干宝《搜神记·卷20》:“龟中流,左顾者数过。”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桓太真)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还。”郦道元《水经注·卷34》:“今尝往返十许讨,正可再见远峰耳。”敦煌变文《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一向须臾千过死,于时唱道却回生。”泉州话继承了“过”[ge¯]的这种用法。如:“三过五过”(三番五次)、“看一过电影”(看一次电影)等等。
“铺”:宋代时系邮递驿站的名称,元代则规定州县十里置一铺,明、清因袭之,因此引申作量词,相当于“十里”。如明·凌蒙初《初刻拍案惊奇·卷3》:“行得一二铺,遥望见少年在百步外,正弓挟矢,扯个满月。”“行得一二铺”即走了一二十里。今泉州话仍称“十里”为一铺[po﹨]。如:“行五铺路”(走了五十里路)、“去车站着铺外路”(去车站要十多里路)。
“瓯”:古时指盆盂类陶器,亦可用作量词。如《南齐书·谢超宗传》:“超宗既坐,饮酒数瓯。”在泉州话中,“瓯”[ao¯]作量词用时相当于“杯”或“碗”,如“倒一瓯茶”、“食一瓯饭”等。
有些古量词的使用范围在泉州方言与普通话中发生变化
泉州话中所保存的古汉语量词,有的虽在普通话中也可见到,但使用范围却有了变化,不难看出泉州方言与普通话在继承古汉语方面的差异。
“领”:“领”作为量词出现得很早,既可用称“衣服”、“袍子”,又可用称“席子”、“被子”。如:《荀子·正论》:“太古薄葬,棺厚三寸,衣衾三领。”“衾”指的就是“被子”。《汉书·霍玉传》:“赐……绣被百领。”《魏书·蠕蠕传》:“诏赐……私府绣袍一领。”以上“领”[lia¯]的几种称量法均为泉州话所继承.而普通话中的量词“领”[ling¯]则只能用于“长袍”、“上衣”和“席子”,而不能用于“被子”。
“沓”:本义为“重叠”,后被用作量词。如《世说新语·任诞》:“(罗友)在益州,语儿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家中大惊,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摞。”今泉州话凡重叠之物皆可称“沓”[ta¯],如“一沓碗”、“一沓册”(一叠书)。而普通话则只能用于“纸”、“报纸”、“信封”等薄片重叠物。
“出”:在古代可以用作量词,义为“次”、“番”。如《世说新语·文学》:“谢车骑在安西艰中,林道人往就语,将夕乃退。有人道上见者,问云:‘公从何处来?’答云:‘今日与谢孝剧谈一出来。”《通俗编》云:“俚俗谓一番为一出。”后引申称戏曲的“一般(表演)”或“一个(剧目)”。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14》:“药山又问:‘闻汝解弄师(狮)子,是否?’师曰:‘是。’曰:‘弄得几出?’师日:‘弄得六出。’”“出”[cu﹨]的这两种用法,泉州话中都保留着。如:“早晏一出过”(早晚都有这么一回)、“暗暝搬几出戏?”(晚上演几出戏?)而普通话中的“出”则只保留后一种用法。
源于古汉语其他词类的特殊量词
泉州方言话中有一些特殊量词系由古汉语中的其他词类转化而成。
源于名词
源于古汉语名词的特殊量词最多。如:
“簏”:古汉语中指竹箱,如汉·刘向《九叹·怨思》:“淹芳芷于腐井兮,弃鸡骸于筐簏。”《世说新语·德行》:“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今泉州方言借“簏”[lo﹨]作量词“盒”,如“一簏火柴”(一盒火柴)、“三簏饼”(三盒饼)。
“囊”:古代指盛物的袋子。如《搜神记·卷3》:“友筮之,命作布囊。”《世说新语·德行》:“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薄,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今泉州话以“囊”[long¯]为量词。如:“一囊糖仔饼”(一袋糖果饼干)。
“注”:旧指赌博的财物。如《水浒传·38》:“李逵道:‘我不傍猜,只要博这一博,五两银子做一注。’”《二刻拍案惊奇·卷8》:“两人不伏输,狠将注头乱推.要博转来,一注大似一注。”今泉州话则借“注”[zu﹨]为钱的量词,如“伊结婚用去一大注钱”(他结婚花了一大笔钱)。“注”又谐音“堵”[du﹨],如“一堵钱”(一笔钱)。
其他由名词转为特殊量词的,如:
“牙”[ye¯]:本指牙齿,泉州方言借作量词“个”,如“一牙人”、“两牙照相机”。
“稿”[go¯]:本指谷类植物的茎,泉州方言借作量词“根”,如“一稿草”、“几稿菜”。
“蕊”[rui¯]:本义花蕊,泉州方言借作量词,如“一蕊花”(一朵花)、“两蕊目珠”(两只眼睛)、“三蕊菜花”(三颗花菜)。
“丛”[zang/]:本指生长在一起的草木,泉州方言借作量词“棵”、“枝”,如“两丛大榕树”、“烧一丛烟”(抽一支烟)。
“字”[li﹨]:本义为书写符号。由于钟表上每5分钟用一个数字来表示,泉州方言因此借“字”作计时量词,如“3点8字”(3点40分)、“等伊5字久”(等他20分钟之久)。
“葩”[pa¯]:“盏”的意思,如“一葩电火”(一盏电灯)。
“迹”[lia﹨]:“处”的意思,如“一迹血”(一处血迹)。
“目”[ma¯]:“节”的意思,如“一目甘蔗”(一节甘蔗)。
“秤”[qin﹨]:“一秤”为10斤,如“一秤番薯”(10斤地瓜)。
源于动词
泉州方言还有少数量词源于古汉语的动词,如:“婴”:古代可指“环绕”、“羁绊”,如晋·陆机《陆士衡集·五·赴洛道中》诗:“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泉州方言中的“婴”白读[yin¯]时,除用作动词(意思同上)外,还可用作量词,如“一婴线”(一团线)。
其他由动词转为特殊量词的,如:
“摆”[bai¯]:本义“摆动,来回摇动”。泉州方言借为量词,相当于“回”、“次”、“趟”,如“去恁厝三摆”(去你家三次)。
“泼”[pa﹨]:本义“液体外倒”或“外洒”。泉州方言借为专用于雨的量词,相当于“阵”,如“一泼雨”(一阵雨)。
“缚”[ba﹨]:本义为捆绑,泉州话则用作量词,指捆扎起来的东西,如“一缚著”(一束筷子)、“一缚柴”(一捆柴火)。
“行”[gia¯]:“趟”的意思,如“去一行北京”(去一趟北京)。
“捣”[dao¯]:“次”的意思,如“跋一捣扑克”(打一次扑克)、“借一捣钱”(借一次钱)。
源于形容词
泉州方言量词源于古汉语形容词的也有,但不多,如:“奇”:本指“单、不成对”,如《易·系辞》:“阳卦奇,阴卦耦。”泉州方言则用“奇”[白读ka¯]称成双物件的单指,如“一奇鞋”(一只鞋)、“一奇著”(一根筷子)等。
其他由形容词转为特殊量词的,如:“尖”[jian¯]:本指细小,泉州方言则用它表示人民币最小的货币单位,相当于“分”。如“袋仔内一尖钱也无。”(口袋子里连一分钱都没有)。
源于外来语的量词
泉州话方言中还有少数量词源于外来语。如:
“镭”[lui¯]:源于印尼——马来西亚语duit,旧时既可作名词,称铜板、钱为“铜镭”,亦可作量词,如“三镭铜镭”(三个铜板),随着铜板的消失,这种用法今也已基本消失。
“锦”[gin¯]:源于英语game,泉州方言中用作球类比赛的量词,相当于“局”,如“拍一锦桌球”(打一局乒乓球)、“一锦棋”(一局棋)。
“打”[da/]:源于英语dozem,指称“12个”,用于计量商品,如“一打铅笔”。
“墨”[ma﹨]:源于英语mark,相当于“一种牌子”,如“即墨货”(这种牌子的货物)。
泉州方言和普通话共有量词的使用范围和搭配习惯差异
有一些量词,虽为泉州方言和普通话所共有,然而使用范围和搭配习惯却不大一样,有的甚至大不一样。例如:
“把”[泉音bie¯]:泉州方言和普通话一样,都可用来指一手抓住的量。如“一把米”、“一把骨头”。不同的是,普通话可用于有柄的器具,如刀、伞、锁、钥匙、钳子、锯子、扇子等,泉州话则可用于车辆等,如“一把汽车”、“一把针车”(一架缝纫机)。
“张”[泉音diu¯]:用于“纸”、“皮”、“床”,方言和普通话一样。不同之处是,普通话还可用于桌子、嘴、弓等,而泉州话则可用于信,如“一张批”(一封信)。
“只”[泉音jia﹨]:除用于动物、船只外,普通话还能用于某些成对的器官或器具中的一个,如手、脚、眼睛、耳朵、耳环、鞋子等,泉州话则还可用于车辆、飞机等交通用具,如“一只车”、“一只飞机”。
“支”[泉音gi¯]:通常用于队伍或杆状物,如军队、笔、枪、蜡烛等,普通话中还可用于歌曲或电灯的光度,而泉州话则可用于“喙”(嘴)或“面”(脸),如“汝即支喙野好料”(你这一张嘴巴挺厉害)、“变一支面”(变一张脸)。
“阵”[泉音din﹨]:常用于指延续一段时间的事物或现象,如“一阵风”、“一阵雨”。泉州方言中还可用于成群的人或兽,如“一阵后生家趁一阵鸡鸭”(一群年轻人赶者一群鸡鸭)。
“管”[泉音geng/]:普通话用来计量细圆筒状的东西,如毛笔、笛子、日光灯等,泉州话则只用作量米筒的单位(数量据量具大小而定),如“中午煮四管米”(中午煮四筒米)。
特殊格式
泉州方言量词使用时,还有一些特殊格式,在使用范围、搭配习惯、省略方式、习用格式等方面,与普通话都有不少差异之处。
一、度量衡单位量词的省略与代指。
泉州话中表示度量衡单位的量词,当其组合形式为“一十量词十数十量词”(前后两个量词有上下级差关系)时,开头的数词“一”和最后的量词可以省略,成为“量词十数词”格式。如“买丈二布”(买一丈二尺布)、“秤斤三鱼”(秤一斤三两鱼)、“即片电影着搬点半钟”(这部影片要演一个半小时)。这种格式为古语遗留,如《红楼梦·十九回》奶母李嬷嬷称宝玉是个“丈八的灯台一一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己。”还如俗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等。
省略后的度量衡单位的量词,可作指代词。如泉州俗称南音中的重要乐器洞箫为“尺八”,就是因其长度一尺八寸得名并省略而成。这种说法亦为古汉语的遗留。如古人以“尺一”代称诏命(汉时诏书写于长度为一尺一寸的版上),以“尺五”称“近”、“不远”。《水浒传》人物刘唐绰号的别称为“尺八腿”。
二、泉州话有些量词之前可以直接加形容词“大”[dua﹨]、“细”(小)[sue﹨]、“济”[zue﹨](多)、“少”[jio/]等,表示大小或多少。如“我买两双皮鞋,一双大双,一双细双,细双较好看大双。”“汝买米买济斤也少斤?”(你买米买得多还是买少)
三、强调数量大小或多少的程度时,除了像普通话一样可以用“两大张”、“三小杯”等说法之外,还有3种常见格式:
1、副词(成[jia¯]、真[jin¯]、野[ya¯]、上[xiong﹨]、尚[xiong﹨])十形容词(大[dua﹨]、细[sue﹨]、济[zue﹨]、少[jio/])+量词(十的)(+名词)。如“这堆书成少本”(这堆书本数很少)、“真济领衫”(很多件衣服)、“即双鞋野细”(这双鞋很小)、“上大领的皮衫”(最大号的皮衣)、“尚大碗饭”(非常大的一碗饭)等等。
2、数词+量词十仔(+名词),表示“小”或“少”。如“一丛仔”(很小的一棵)、“两碗仔饭”(两小碗饭)。
3、细+仔+量词(+名词),同样表示“小”或“少”。如“细仔牙”(很小的一个)、“细仔双手”(很小的一双手)。
这里特别应提及的是,泉州话还可以用常见的数量词组“一牙”(一个)来表示对数量太少或太多的不满,其格式是:动词十一牙+数词+量词(+名词)。如“食一牙一碗饭”(意指吃一碗饭太少)、“一百米走一牙十六秒”(意谓一百米跑十六秒太慢)。
习用语格式
每一种语言,都会有一些人们习用的格式。这种习用语格式能产性非常强。泉州方言中最常用的格式大概要数“无…无…”与“有…无…”。
“无…无…”
“无…无…”格式通常用在两个意义相向或相近的词或语素前面,强调没有。例如:
无心无情:心情不好,或心不在焉。
无暝无日:日以继夜。
无头无面:面目不清,或残缺不全。
无声无说:悄无声息。
无苦无痛:无忧无虑。
无依无倚:无所依偎。
无斟无酌:粗心大意。
无七无八:乱七八槽。
无影无迹:子虚乌有,没有的事。
无款无制:不成体统、不像话。
由于该格式中所带的词或语素,也可能既不相同也不相近,若非本地人,往往很难从字面上准确理解其含义,如:
无性无地:毫无脾气。
无路无用:毫无用处,或无济于事。
无拍无算:毫无打算。
无亲无像:全然不像,或太不像话。
“有…无…”
“有…无…”主要有2种用法:
1、强调没有后者。如:
有算无贯:预算外的开支。
有日无顿:三餐不接,无饭可吃。
有路无厝:无家可归。
有年无月:遥遥无期。
有头无尾:有始无终。
有耳无嘴:只许听,不许插话。
有影无迹、有云无影:捕风捉影,胡说八道。
有空无榫:荒诞离奇。
有天无日:暗无天日。
2、表示琐碎的、拼凑的。如:
有七无八:乌七八槽。
有相无干: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中心语+修饰语”的构词方式
现代汉语普通话偏正式构词方式是“修饰语+中心语”,且绝大多数双音词的词序是固定不变的,如:“皮鞋”、“红旗”、“膏药”、“汽车”、“水牛”、“鸡蛋”。
但是,在泉州方言中,“中心语+修饰语”的构词方式属于正常现象,与现代普通话比较,许多双音词词序可以前后颠倒,且颠倒后词义不变,即“同素反序”。
例如:“菜蔬”(蔬菜)、“历日”(日历)、“鞋拖”(拖鞋)、“风台”(台风)、“人客”(客人)、“亲堂”(堂亲)、“头额”(额头)、“头前”(前头)、“菜花”(花菜)、“面线”(线面)、“墙围”(围墙)、“台前”(前台)、“钱银”(银钱)、“药膏”(膏药)、“鸡翁”(公鸡)、“鸡母”(母鸡)、“狗母”(母狗)、“猪哥”(公猪)、“猫母”(母猫)、“牛港”(公牛)、“闹热”(热闹)、“齐整”(整齐)、“气力”(力气)、“椅桌”(桌椅)、“利便”(便利)等等。
泉州方言中“中心语+修饰语”的构词方式是上古汉语的遗存。
“中心语+修饰语”在上古汉语中曾大量使用。从《诗经》看:《大雅》的“桑柔”就是“柔桑”(柔弱的桑);《国风》的“羔羊”即“羊羔”,现代汉语至今还并存“羔羊”和“羊羔”两种说法;《国风·将仲子》有“无折我树杞”、“无折我树桑”、“无折我树檀”,其中的“树杞”、“树桑”、“树檀”当是杞树、桑树、檀树。
古代地名、人名也有许多是把修饰成分放在后面的。例如:“城濮之战”即“濮城之战”。今天河南省南界的“鸡公山”即“公鸡山”。而“帝尧、祖甲、祖乙、祖丁”实际上就是“尧帝、甲祖、乙祖、丁祖”。
泉州方言一些在用的“中心语+修饰语”词语,在古诗文中可找到大量的实证。例如:
鸡翁[gue-ga﹨]、鸡母:即公鸡、母鸡。北魏·张丘建《算经》:“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元杂剧关汉卿的《刘夫人庆赏五侯宴》:“鸡母你如何叫唤?”
人客[lang∕kei﹨](客人):唐·杜甫《忆幼子》诗:“骥子好男儿,前年学语时。问知人客姓,诵得老夫诗。”
历日(la﹨li-):即日历。唐·太上隐者《答人》诗:“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元·关汉卿杂剧《温太真玉镜台》也有“历日”一词。
泉州方言的“未”和“无”与古汉语的用法也很接近,可放在句末,表示询问语气。例如:“大车开未?”(汽车开了吗?)、“汝有接着批无?”(你接到信了吗?)
这种“中心语+修饰语”的构词方式在现代普通话中虽有,但为数极少。如:“熊猫”(像猫一样的熊)、“脑瓜”(像瓜一样的人头)、“虾米”(像米一样大小的虾)、“脸蛋”(蛋状丰满的脸)、“蚕蚁”(像蚂蚁状小而黑的蚕)、“蜗牛”(像牛一样慢吞吞的蜗)。
语序
汉语是一种缺少词的形态变化的语言,因此,在表情达意时,语序显得十分重要。泉州方言当然也不例外。
简单地说,泉州方言语序特点可概括为:“组词成句,自由灵活;语序不同,表意有别。”
如“人”、“看”、“无”三字,泉州方言中有6种语序组合形式,表达的意思各不相同:
“人看无”:人家看不见,或人家看不起;
“人无看”:人家没看;
“看无人”:看不到人;
“看人无”:瞧人家不起;
“无人看”:没有人看;
“无看人”:没瞧人,或没瞧热闹。
又如:
“无食无说”:没有吃就不讲,讽人嘴馋;
“无说无食”:没有说就不吃,嘲人话多。
泉州方言的语序总的看与普通话基本一致,但也有少数句子有明显差异。
1、个别状语可后置。如:“我走前头,伊缉后壁”(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一张纸写没够”(一张纸不够写)。
2、个别补语可置于宾语之后。如:“我救伊无法”(我无法救他),“汝掠我袂着”(你捉不到我)。
3、概数词“左右”可置于量词前。如:“老王今年七十左右岁”(老王今年七十岁左右),“这担谷子一百左右斤”(这担谷子一百斤左右)。
泉州方言中最特殊的语序应是比较句。这种句子可以不必借助引进比较对象,而让形容词直接置于比较对象之前,构成动宾关系。如:“我较大汝”(我的年龄比你大),“汝面较红伊”(你的脸色比他红)。这种比较句式是普通话中没有的,就是其他方言中也很少有。
词形讹变
由于习用语格式的影响而导致词形讹变,泉州方言中并非绝无仅有。一种说法一旦为操这种语言的人们所承认,约定俗成,即使它是错的,也只能将错就错。
“三侬(人)五目”:意思是三方当事人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三人应该是六目,怎么是五目呢?原来,该俗语系由“三侬六目”讹变而成。“三…五…”是泉州方言的习用语格式,如“三不五时”、“三等五号”、“三请五请”等。同属闽南方言的潮州话表示该意思用的是“三面六目”可供佐证。
“有可无不可”:泉州方言的含义为“可有可无、无关紧要”。该词语是由古汉语成语“无可无不可”讹变而来的。《论语·微子》:“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东观汉记·光武纪》:“高帝大度,无可无不可。”在这里,“无可无不可”的意思是“没有一定的主见,怎么样都行”。泉州方言讹变为“有可无不可”后,本来的含义应该是“只能有,不能没有”,但实际含义竟是完全相反。
“无时无定”:泉州人称小孩子不安生,常用“无时定”,有时为加强语气还说成“无时无定”。很显然,“无时无定”是套用“无…无…”的格式,由“无时定”演变出来的。有趣的是,“无时定”的字面意思为“没有一刻安静”,而“无时无定”由于多了个“无”字,构成双重否定,字面意思却成了肯定,即时刻都是安静的,与实际含义截然相反。
比较而言,泉州话中的词形讹变现象更多的是因为语音的缘故,常见的有2种类型:
1、因语音演变而导致用字改变。
“亲像”[qin-qiu-](像,好像):泉州方言中的“亲像”一词,从字面上看似乎是一个由来已久的地道的方言词。明本《荔镜记·14出》:“许人生不亲像龟,也不亲像鳖。”古汉语中有“相像”(亦作“想象”)一词,与泉州话的“亲像”形似义同。如杜甫《咏怀古迹》诗:“翠华想象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张元干《游东山》诗:“澄潭想象云头涌,悬瀑依稀雨脚垂。”《六十种曲·荆钗记·三》:“市人都道我,道奴相像夜叉婆。”又:“市人都道我,道奴相像紧那罗。”在泉州话中,“相象”一词因语音逆异化的缘故,形讹为“亲像”。
方言中类似的词语还如:“烦好”[huan-huo-](烦恼)、“嘉礼”[ga-le-](傀儡)、“乾官”[da-gua-](大官—公公)、“乾家”[da-gie-](大家—婆婆)、“乾埔”[da-bo-](丈夫—男性、男人)、“刀仔”[duo-a-](丈夫子—儿子)、新妇[xin-bu-](媳妇)等。
2、因本字未明而代以音同、音近字或方言字。
《普通话闽南方言词典》963页收有“圆弧”一词,并释曰:“①团圆。②使团结。”该词实应写作“圆和”(泉州话“和”与“弧”白读同音均为ho/),有古籍为证。关汉卿《杜蕊娘智赏金线池·三》:“今日在金线池上,专为要劝韩辅臣、杜蕊娘两口儿圆和。”又四:“贤弟,恭喜你两口儿圆和了也。”
泉州方言中类似的词语还如:“好歹”[ho-pai-](好否—好坏)、“甚乜”[xia-mi-](甚物—什么)、“昂某”[ang-mo-](翁母—夫妻)等。